通关技能07：喊倒好是一种美德

上节课介绍了叫好的基本方法，叫好的种类除了正好，还有倒好，这同样是京剧观赏过程中不可或缺的，甚至是更令人玩嗨的部分。

前段时间，北京出了一档子事儿。某知名旦角儿在演出途中忘词，而且不是忘了一两句，整段整段忘，长达数分钟，台下观众忍不住喊了倒好。事后，该名角儿在微博上辩解，并请来几个名演员为他开脱、背书，这个举动不但没能平息对该演员的负面影响，反而火上浇油。当然，也有帮着他说好的，什么戏太冷，第一次演难免出错等等，甚至还有人呼吁要做文明观众。

那喊倒好是不是不文明？这种观点完全是对自己无能所找的无耻借口。喊倒好是剧场文化的一种美德！

为什么是美德？这是一种正常的艺术批评，可能方式上有的人觉得偏激一些，但终归利大于弊。那些开宗立派的大师级艺术家，没有一个没吃过倒好，他们的艺术成就可以说是在倒好的鞭策下产生的，这种互动让演员时刻保持敬畏心，在台上不敢有半点马虎，所以老先生说是戏三分生。你演得再熟的戏、再拿手的戏，也要保持着敬畏感登台。

喊倒好是戏曲演出的独有现象，这也是戏迷和粉丝的不同之处。粉丝对于明星是一种无原则的狂热，这种趋势现在愈演愈烈，我的爱豆是没有任何缺点的，不许任何人说他不好的。戏迷不然，之前讲了，戏迷主要关心的还是艺术，即便再喜爱的演员当场出了错也要喊倒好，不留情面给你指出来。这句唱得不好喊了倒好，可下句你唱得好，大家还接着给你喊正好。该捧的捧，该贬的贬。

也曾经有朋友这样问过我，你明明知道这个演员的能力，他偶尔出现了失误很正常，为什么要喊倒好？我想这恐怕也是很多朋友的疑问，甚至觉得喊倒好显得观众没素质，其实不然。作为演员，你喊了倒好，他自尊自然受损，但其实他心里对你是钦佩的，知道你是明白人不好糊弄，这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。这里还有说明，对于新出道的演员，观众往往比较宽容，越是成熟演员，越是名角儿，你要出了纰漏，撒汤漏水，大家伙绝不宽容。

说了半天，还是要教大家怎么喊倒好。倒好的方式一般就是喊“通”，演员这出了错，台下高喊一声“通”。剧场里喊倒好是连锁发应，你这喊通了，旁边就有接着的“当”，二踢脚效果。如果演员闹得笑话太大，那倒好的时间可就长了，不止一个通，各种起哄全上了。“下去吧”、“歇着吧”，反正损人的怪话，随便你说。我碰上过一次好玩的演出事故，那天主演没毛病，配演不知是很多了是怎么着，全不在状态。尤其一个配角老生，总共一段长，没有一句在调上的，唱歌说跑调、唱戏叫凉调。一段唱和琴说不上话，这大伙乐翻了，最后一个大哥站起来了，天津人，指着台上那演员：你还不如让我上去了！引来全场更大的笑声。

讲点大师的八卦。四大须生之一的谭富英先生就有过被记入史册的吃倒好经历。那是他在天津演出《四郎探母》，这是谭先生的看家戏，谭富英天资优渥，穿云裂石的金嗓子，四郎探母叫小番是最大卖点，这个以谭富英的嗓子，玩儿着就上去了。那天不知为什么，突然到嘎调（高八度）这卡壳了，没上去。台下通、当，倒好把谭先生送下去的。

丢人了，谭富英啊，这可怎么办啊？天津的朋友就给谭先生出主意，你再演一场，把面子找回来，大伙知道你的能力啊。谭先生心理有抵触，说我再演得加价，天津戏迷就这么倔，加价也看，就让你演。那天不但加了价，还卖了加座，这帮朋友的帮忙，把最好的座位都买下来了，到叫小番这，没等谭先生张嘴，他们先喊好，把演员的声音压过去了，防止万一再出纰漏。虽然这次加演算是过关了，可谭富英以后来天津再也不唱《四郎探母》，可见造成的心理阴影。

当然，不是每个演员都会被倒好吓住。另一位大师在天津也出过演出事故，就是四大须生另一位马连良。马《八大锤》断臂一场，所断原为左臂。见兀术一场，也是用右手持断臂，左袖空荡荡的。及至说书一场，王佐换一件宝蓝色褶子，腰系丝绦，照例在后台要把所断之臂缚住，偏偏就被负责化妆的师傅给捆反了。把未断之臂捆住，把已断之臂又露了出来。马上场之后，失误立即被观众察觉，先是窃窃私议，后乃变为全场骚动，终乃爆发为满堂倒彩。

这在马连良一生中可谓罕见失误。马对后台管化妆的师傅好言相慰，自己承担责任。有人传说马曾萌愤不欲生之念，要跳海河。不过，马连良终于想通了。他的结论是，一个演员不能护短，更不希望别人袒护自己。观众喝倒彩关键在于演员本身出了错，人家是爱护自己。不能只爱听彩声，不爱听“通”声。他还说，没有名演员没有挨过倒好的，不能因为唱砸了一次就记恨观众一辈子；相反，演员自己倒应该记一辈子，永以为戒。马在这以后，不但在其他省市屡演此剧，就是在天津也演过不止一次。这真如今人所谓的“人从哪跌倒还从哪爬起来”，马先生这种败不馁的精神，实在令人无比敬佩。

两节课教玩了喊好，无论正的，还是倒的，在剧场看戏的您，都有权尽情使用。今天的唱段推荐是《四郎探母》的对唱，由戏曲学院曹兰、刘姝琪两位小美女演唱。注意听最后的叫小番，这句是全出戏第一看点，如果这句唱不上去，你就可以通演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