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都大学要办成大猩猩的丛林？

▋ 投身于丛林的京都大学校长—山极寿一

日本有两间在世界上也是一流的大学，那就是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。这两所大学作为日本国立大学的双雄，加上战前的学者，截至目前总共有二十名学者，获得了诺奖。

京都大学

虽然京都大学是一所国立大学，但校长不是由政府委派的，而是由全校的学者投票选出的。2014年京都大学举行的校长投票仪式上，山极教授以第一名当选。山极寿一教授，今年66岁，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投身在非洲的丛林中。在安哥拉、乌干达的丛林里与大猩猩一起生活。他是世界灵长类学者的第一人。

山极寿一

▋ 并列的大猩猩社会

《日本经济新闻》的记者采访了山极教授。

猩猩的世界跟人的世界有什么不同？他笑着说：“我先说说猩猩的世界跟猴子的世界有什么不同。猴子的世界是一个上下关系，就是通过斗争、对殴、厮打产生了猴王。于是，这个猴王以一种凛然的威严居于秩序的顶端，当有瓜果出现时，那些输给猴王的猴子不敢现身出手去。这个关系一直维持到新的猴王诞生，推翻原先的厚望，而猩猩的世界不是这样一个上下关系，它是并列的社会，它并没有一个绝对的永远的独裁，它们会随着互相的交流和被群体的信任，走上一个重要的地位。”

他说，一个大猩猩要成为群体中被信任、被尊敬的人，必须过两道关。 第一道关是母猩猩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他，得到母亲的信赖。第二道关是孩子们会把他认作是自己的保护者。母亲和孩子两重信赖，是大猩猩世界建立尊严的关门。

大猩猩的世界不像猴子那样有自己的独立王国，丛林中一旦这个大猩猩的群落和另一个群落相遇时，他们并不立刻展开战斗厮打，而是互相用非常有威严的姿态对视、对峙。这时候他们会摇动身体，或者拔一些草显示出自己的力量，然后捶打自己的胸部，最后用两只拳头拄着地面，威严地注视着对方。这个对视是一套，一共九个动作，跟日本大相扑比赛开始前几乎一模一样。大相扑也是对视，然后相扑的力士向着对方撒盐，就像大猩猩撒草；大猩猩那个两拳撑着地的状态，和相扑力士在最后扑向对方的一瞬，对视极相似。

日本大相扑比赛和大猩猩对峙

他说，关键的一点是大猩猩的社会有一个已经被人类所忘却的重要心态，那就是在相遇、对峙时，它并不~追求战胜对方、消灭对方，而是不输给对方。他强调这个不输，和战胜是完全不同的。战胜意味着消灭对方，排斥对方，而不输是在对峙后相互接受、相互承认，然后共同存在于丛林当中，甚至成为友情的关系。他说战胜之后是孤独的，而不输，却会带来新的关系。

电影《猩球崛起》剧照

真正有威严的大猩猩，尤其是公的大猩猩，在前行时带着母猩猩和孩子们的信赖。那些已经因为成熟和威严在背上带一条白色带状的银背大猩猩，往往非常威严地走在前方，它的特点是从不回头注视母猩猩和孩子；它坚信母猩猩和孩子们带着对它的信任，正在后面一同前行。他说：“我也在那儿一同前行，银背大猩猩向我们展示那个令人信赖的后背。”

银背大猩猩

▋ 立丛林般的大学

泰然自若是山极寿一的座右铭，他说群落中一个有威严的大猩猩，最迷人的状态就是泰然自若。他还说：“我希望学生不感到我的存在，首先作为一个观察者，像我在丛林中加入大猩猩的群落一样，观察各个群落中的那些非常有威严、有力量的人物，然后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力量。我希望大家忘记我，在大猩猩的世界里，如果你一旦出现，人们对你抱有戒心，那么你就是失败的；人们对你的最亲切、最好的敬意的表达是无视你，意味着他们接受你了。我希望学生们像大猩猩无视我一样接受我。”

人除了忘却原先该有的那种威严之外，还有着与大猩猩不同的优点。山极说人是一个和原先自己所属的集团族群虽然分开，之后却依然保持关系的物种。也就是说它会和已经逝去的、过去的人，在思想和行动保持一种延续关系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，人始终与死者、过去同在。他的前辈，他原先的集团虽然离开了他或者过去了，人会通过记忆延续那些思想和智慧。

因此他认为科学的力量有两个侧面，第一个侧面就是它可以对一个课题，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出非常好的解答，这是在现代社会非常需要的，在竞争中不断产生的。但同时还需要用一种意外的大胆的发想，颠覆迄今的尝试，缔造新的理论和世界观，而在这点上是没有时间限制的。

山极寿一要把大学办成丛林。我看到这个词，就想起在中国大家常说的丛林法则，想到国际关系学上常说弱肉强食。可是再读下去才知道他所说的丛林是另一层意思。他说丛林是地球上所有生态系中最具有多样性的地方，它不断产生新的物种，大学不断会有新的学生和学者到来，有各种各样的学术领域。所以大学正是非常理想的丛林，各种不同的学者互相知道，互相用一种并不是战胜对方、排斥对方的姿态，保持自己的威严，在不受时间限制的框架中做出一种能够颠覆迄今理论思想的研究。丛林的特点是太阳会照射进来，然后会有非常丰裕的光和雨，所以作为校长就是要营造这样一个多样的，不断有阳光和雨水到来的丛林。

丛林

他说：“我不想树立权威，在学校里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山极先生。”日本有汉字“先生”这个敬语的称谓，一般用于这四种职业：教师、医生、律师和政治家。在大学里他作为校长，作为教授，人们称他为先生是很正常的。但是他不许别人叫他“亚玛迪瓦三塞”，他要别人叫他“亚玛迪瓦桑”，就是“山极桑”。这就是他追求的大猩猩的并列社会的生态。

▋学习的智慧

对少儿时期的山极寿一影响最大的书是193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赛珍珠的《大地》，这本书在他心目中位列第一的位置。他在小学高年级的时候读到这本书，当时他刚刚开始认真地想，自己将来该怎么长大怎么生活。而这本小说写了中国在近代祖孙三代艰难的走过人生道路的故事。所有的登场人物都不断遭遇许多意外的磨难，被一个非常颠沛流离的时代折磨。他说他看完之后得到一个结论：不论是谁，人生就是一个不断遭遇意外的过程。

对于今西锦司教授的《生物的世界》，他说：“通过这本书我才知道，不止是我们人类的群落存在社会，蚂蚁、蜜蜂、大猩猩、所有的动物，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社会。他们对社会的运作有许多值得我们人类学习的智慧。”

他现在是日本京都大学的校长。京都大学在日本一直在人文和理工科学研究上走在前列。历史上曾经有过无数研究汉学，也就所谓东洋学和哲学的重镇；这些年又不断的推出诺贝尔科学奖的学者，这一切是跟这位本身就追求与众不同，能够学习各种生存智慧的校长分不开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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